【文野太宰】猎人笔记(下)

*没有屠格涅夫

*自然发展下去是刀,想了一晚上终于扭过来了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
我比任何人都清楚:我的心灵深处有一块顽疾。六年前的我在医院门口与坂口先生相遇,我茫然的看着他,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医院里。我失去了两个月以来的记忆,唯一所清楚的,是我必须从这里逃离。我立即接受了特务异能科的工作,逃离东京,如同远离一场噩梦。

来到横滨的六年间,我没有联系过仍然健在的双亲,他们也不曾联系过我,我们如死了的人一般存活在各自的世界中。我缺失了那一段记忆,却像火焰前的盲人,尽管看不见危险,却本能的回避。我宁可忍受着瘾症三天一次的折磨,也不愿接受简单的催眠,找出病因。

我站在诊所门前,害怕得发抖。但我必须面对,因为我答应了和太宰治在一起。虽然他不介意,但我不能容忍爱情成为欲望的一部分。

爱情赋予的勇气是强制性的,我深吸一口气,走向诊所的前台。

我把整个身体放在躺椅上,医生催眠的声音逐渐模糊,我从空中下坠,掉进回忆中。碎片拼凑出的梦境中,我看见了十五岁的我。

十五岁的我穿着中学制服,青春洋溢,十五岁似被太阳永远照耀。我暗恋着学校里的一个男生,在现在的我看来平平无奇,但放在中学里算得上出挑,笑容干净,彬彬有礼。我初恋的男孩,是我当年的理想型。

然后告白、交往。在学校里,我们偷偷牵手。然后他邀请我去他家——他出身富豪,家里有一栋空着的别墅。突然的接吻,他将我推倒在床。他显得非常粗暴,但爱情压倒了自尊的反抗。而后传来一阵喧哗,门被打开,他的朋友们涌进来,对着我露出淫/秽的笑。那一刻我恍然惊觉,这从不是什么平等的恋爱,我是个愚蠢的猎物,落入了以爱为名的罗网。

我的灵魂飘了起来,在半空中看着自己泪水肆虐。那一刻,我被世界抛弃在外,灵魂与肉体两相分裂。

为了取证,我一身狼藉的坐在警察局的金属凳子上,全身热得发抖,一遍遍重复着相同的陈述。在被告知那群人在被拘留几天后就被释放,始作俑者靠着金钱和社会地位高枕无忧之前,我的人生就已经玩完了。父母对我恶语相向,视我为家中的耻辱。两个月后,我自己去医院打掉不知父亲为谁的孩子。

如果一切没有发生就好了,如果能让自己、让所有人遗忘就好了……手术的疼痛中,我觉醒了异能,删除了所有相关记录,忘却了两个月来的所有屈辱。站在医院门口,我不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事。我去查医院的医疗记录,被【笔中花】修改的资料显示我只是来洗了个牙。

混沌的梦魇中,我结果坂口先生递过来的救命稻草,从中永远的遁逃。

然而大脑忘却了,每一寸的身体却还记得。为了克服事件所带来的屈辱,为了不使自己因为遭受性/侵而沦为受人同情的弱者,我在潜意识中将违背伦理的性/爱正当化,瘾症的出现,是为了说服我——我才是狩猎的猎人。

我从催眠的回忆中睁开眼,重新落入昔日的噩梦。

走出病房,我看见太宰治在等我。他站在分崩离析的世界的尽头,他将我紧紧抱入怀中,却似与我生死相隔,无法触碰。

为了抵御耻辱,我的心理创造出了瘾症,一旦揭开遮掩伤口的面具,我多年的行径反倒为噩梦增添了一层阴影。曾经的我枯坐在地狱里,而如今又听见地狱被锁上了大门。

我如傀儡一般蜷缩在角落。家中的窗帘被悉数拉上,被胆怯所笼罩的我恐惧着青天白日的阳光。我将稿纸摆在面前,下笔却写不出一个字。六年前开往横滨的列车上,我萌生出写小说的念头,我在潜意识中企图以此自我救赎。我回忆起过去写下的文字,字里行间都在无意识的诉说着自己的创伤,到处都是关于真相的蛛丝马迹,而我视若无睹。

我无法拯救自身。被爱所伤害的我,无法再爱任何人。

我的休假被延长到一个月,或许再也没有回去上班的期限。太宰治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,穿衣、吃饭、洗澡——我的瘾症在接受催眠治疗后被完全治愈,并且过犹不及的将我治成了性/冷淡。

太宰治细心的收好家里的东西,剪刀、玻璃、安眠药,甚至连桌角都包上了宝宝防护圈。据说太宰治曾经一度迷恋死亡,自/杀出了层出不穷的花样。正因为有过这样的经历,他几乎是第一时间觉察到了我的轻生念头。经验丰富的太宰治手里捧着《完全自杀》手册,把我家收拾得家徒四壁。但他的谨小慎微,也只是在肉体上延续着我的生命,我的灵魂早已从高楼顶端坠落。

太宰治十分温柔的梳着我的头发,舒服得让我闭上了眼睛。

“分手吧,太宰。”

他的动作停了一下。

“我会毁了你的。”

没有给他回应的时间,我补充道:

“而且我不再喜欢你了。”

“爱”的能力,已经从我身上消失了。

他放下梳子,白皙的手覆上我的手背,手指穿过我的指缝,握住我的手。

“但我仍然爱着小姐,我对小姐的感情是出于小姐本身,而不是小姐感情的回声。”

我叹了一口气。

“小姐还在想着轻生的事吗?”

“我只是想让肉体追上我的灵魂。”

灵魂已死,活着也是行尸走肉。

“我尊重小姐的选择。我明天要出一趟门,在我回来之前,请小姐答应我暂且忍耐。如果小姐最终仍然不改变主意,请让我和小姐一起走完最后一程。”


时隔多日,太宰治回到侦探社,照例引来了一阵鸡飞狗跳。

“国木田君,麻烦借点钱给我!”

“哈?之前是买月刊,然后是泡夜店,现在是买车票——你以为我是你的提款机吗?”

“哎,国木田君真小气!实在不行,就让敦君在黑市抵押七十亿吧!”

中岛敦闻言膝盖一软,差点把手里的文件散了满地。

谷崎润一郎有些担心:“太宰先生这时候出远门没关系吗?异能特务科的那位小姐的自/杀倾向,可不是和太宰先生之前入水上吊那样玩玩而已。”

“不必担心,小姐答应了会等我回来一起殉情。”太宰治露出难得严肃的神情。“而且小姐她没有那么脆弱,只是暂时被死亡诱惑了而已。”

拜托完大家照顾一下小姐,太宰治活蹦乱跳的出了侦探社。国木田心疼的看着自己瘦瘪的钱包,逃脱了抵押品命运的中岛敦有些疑惑:“太宰先生忽然去东京做什么?”

悠闲度日的乱步放下了手中的漫画书,眯着眼睛说到:“来自名侦探的提议:未来一周内,如果有关于东京连环杀人案的调差咨询,侦探社拒绝接手。”


在太宰治离开的一周时间里,我都好好遵守着约定,不随便接受死神的邀约。武装侦探社的社员不时上门关照我,为了接待客人我不得不稍微恢复正常人的生活,例如在白发少年上门的时候做一碗茶泡饭,在与野谢医生来之前准备好点心。托镜花小姑娘的福,我现在能够熟练的削出兔子形状的苹果,但我每次拿刀她都十分警惕的盯着我,好像我下一秒就会割腕。

仅仅是活在这个世界上,我就给大家添了太多麻烦。

那个人,太宰治,究竟为什么会喜欢我呢?

太宰治说是因为我的小说,但我掂得清自己的斤两,虽然还过得去,但远远达不到《牡丹亭》那种因文恋人的程度。刊载了我的小说的月刊都被我按顺序放在书橱里,因为最近每天都有客人来,家里被我打扫得一尘不染。我抽出一本,翻到我的小说。

那是我早期写得一篇寓言式的小说,主角是一个小孩子,意外变成了怪物,在众人的厌弃和远离中,寻找着变回人类的方法。他发现怪物原本也是人类,是人类彼此之间的厌恶改变了人的外表。怪物之中,有的自欺欺人的忽略自己丑陋的外表,有的则转变观念认为人类才是丑陋。而这个小孩子在寻找、等待,只要有人,无论他的外表是人类还是怪物,告诉自己——你比我所见过的人类都要美丽和善良——那么无论他是否能变回人类,都不会失去人类的心脏。

毫无觉察的,我的眼泪落在书页上。“你比我所见过的人类都要美丽和善良”,是我所希图得到的爱。自以为早已成为无爱之人,其实却在白昼的虚伪与黑夜的假面更替的间隙中,追求着爱所带来的自由。

太宰治回来的那天,我拨通了他的电话。

手机从楼顶落下的瞬间,太宰治出现在天台上,城市高空的狂风吹拂起他沙色的风衣,他气喘吁吁,露出一丝笑容。

“我和小姐的第一次约会,就是一起从楼顶跳下去殉情吗?”

“这里足够高,风景也很好。跳下去以后立即就会死,就算有多事之人跑出来抢救,也活不过几分钟。”

他走上前,拢住我被大风吹乱的头发。

“小姐想得很周到啊。”

“毕竟我的工作需要严谨。”我把手放在他的手上。“呐,太宰,你渴求着死亡吗?”

他静静看着我。

“生命的这一头什么都没有,世界演绎着一场名为存在的假象。过去与未来都荒诞不堪,而我们只存于现在。”

“我不知道死亡那一头是什么样的世界,即便牵着手跳下去,或许在那里也会分离,永远遗忘对方。但此刻,尽管如同镜花水月,但你仍然存在着,只要这样我就满足了。呐,太宰,你想活下去吗?”

他神情惊讶,然后那双眼睛像星星一样露出淡淡的光芒。

“如果是和小姐一起。”

我搂住他的脖子,踮起脚尖,而他则搂住我的后背,低下了头。我手上的伤口已然愈合,被风卷起的绷带像《千与千寻》中的白龙一样高飞向天。不为人知之处,被碎纸机嚼成细条的笔记本如柳絮般随风飞散。正如太宰治所说,无论有过多少过往,我所能记住的,唯有这位五星先生。


End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
*本文的太宰治不但没机会自/杀,还要防着自家小姐自/杀,真是天道好轮回

*太宰治追小姐,花的都是国木田妈妈的钱

*太宰跑到东京宰了人,没有黑,我觉得这就是正常的太宰

*我对自家小姐太狠了,我真的是后妈……创伤是非常难以疗愈的,那种灵魂飘在案发现场的半空,以及取证造成的二次伤害,都是真实的,可参见《创伤与疗愈》

两个人算是相互拯救了,但说到底还是自救……花了好大功夫才说服小姐不要从楼顶跳下去 侦探社会很高兴吧,太宰被劝退,国木田多少能省心一些

感慨一声和哒宰谈恋爱真难,果然只有经历不平凡的小姐能打动我的心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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