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才子佳人水陆法场】三途川

*最近迷恋李碧华,想写诡谲凄艳的风月故事,一个没恋爱过的非要写别人家的爱情,没有经历,唯有意淫

*昔年张潮在《幽梦影》欲为才子佳人置办水陆,“才子佳人水陆法场”,亦即“痴男怨女水陆法场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
但凡传奇志异莫不尤其著者,或如松竹拔然耸露,或如金玉之脉匿迹深藏。吾素行有志于此,却被误会为天下第一闲散懒怠、不务正业之人,我便也随顺了这一闲人之名,借着烟茶雨酒,将往昔未来、碧落黄泉种种风月轶事一一道来,其间如明如晦、似梦似幻,或绮丽、或峥嵘、或销魂、或诛心,也不过是故事而已。

于是先说那日在三途川,我偶遇了一对新死的夫妻,男子如清风玉树,女子如月色海棠,姿容气度契若璧人,可惜神情之间全是怨憎,与其说是怨偶,不如说是仇敌。

如今人间煞气横行,三人中便有两人死于瘟疫,这两人说不定就是因此不得已死在了一起,否则以他们的怨气来看,是断不肯同穴的。因为还未得饮孟婆的忘魂汤,他们仍未抛下前尘,生前争执之事,到了死后还在争。

我很好奇,是怎样的执念才让两人做了鬼还忘不了。我由是上前搭话:他们原来在争一个女人。

那名女子多年之前便已亡故,曾是那男子的妻,是那女子的密友。男子和女子都爱着她,男子怕女子将她夺走,女子则要把她夺过来。他们在争——那位亡人究竟爱着谁。

男子玄黑的眼含轻蔑:“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,你到死也不过是个没名分的闺中之友。”

女子不甘示弱,扬起月白色的脸:“你不过赢在了你是个男人,她嫁不得我,我娶不得她。她爱你不过是爱你男人的肉体,她爱我却是爱我的心灵。”

谁也拿不出足够的证据,谁也说服不了对方,两人还未争出结果,那人便已玉殒香消。两人一道失去了爱情,在日复一日的斗争撕咬中,从与亡人最亲密的对方身上寻求失落的慰藉。于是他成了她名义上的夫,她成了他名义上的妻,夜深人静,两人如野兽般撕打于床帏,她寻求他的肉体,他寻求她的心灵,最终身心疲惫,谁也未能征服谁。

因为得不到答案,他们约定死后同来三途川寻人。他们各自都相信,那位如暮雪般纯净忧郁的佳人,唯独真心实意地爱过自己。

我摇了摇头——那位佳人已消殒了七年。

“你们要去哪里寻她?七年了,七年前的亡魂早已去了别的人间。就算她如今站在你们面前,也没有‘爱’,唯有‘爱过’。”

人在死去的那一刻便无关世间风月,断不了的唯有情,飘零沦落的孤魂野鬼,皆为前世的痴男怨女。

但两人坚持要等,他们相信那人不会丢下所爱先行踏入轮回。他们没有等来佳人,等来的是鬼吏。三途川有三条河流,每一条通往互不交集的世界。鬼吏拉过男子,悄声说道:

“她已先去还阳,要我带话给你:沿着左边的河流去追,她已在等你。”

说完又拉过女子,指着右边的河流:

“她已随此水转世,嘱咐你来世一定要追上她。”

这对斗了一生一世的痴男怨女的鬼魂,天真的信以为真,各自以洋洋自得的取胜之态,踏上了两水的渡船。川上的艄公摇橹而去,一去不复返。

我扯了扯鬼吏的衣袖:“你说的哪一句是真?”

他温和地嗤笑了一声:“爱情里哪里有真?这三人纠葛得太深,情已成执,若不趁早分开,恐怕要纠缠七生七世。那人已从中间的河流去了来生,刚才的一男一女各行其道,这样方可在茫茫人海中永不相见,永不相见,所以永不相缠相恋。”

我怨鬼吏未免残忍,但此情不断,不过往痴情地狱徒添鬼魂。但如此一来我更好奇那位佳丽,问他:“那位亡人究竟爱谁?”

鬼吏叹了口气:“她生前天真浪漫,当一人是密友,当另一人是夫君。关乎于情,都是蛛网般的千结头绪,她或许爱这一个,或许爱那一个,或许两个都爱,或许两个都不爱。这个谜题,她从生到死都没能想清。”

三途川上烟波浩荡,愁风怨浪,孤帆远影。世人都愿有情人终成眷属,而我愿此三人跳脱愁牢,永不再见。

但有唐人说道:“天长地久有时尽,此恨绵绵无绝期。”



——《才子佳人水陆法场》第一篇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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